最近看了許多知名藝術界成功人士的生平，驚訝於發現ㄧ共通點，許多人不是從小就家庭背景顯赫，家族有能力購買藝術收藏品，常見大型藝術場合，對美感耳濡目染，不然就是家長栽培陶冶性情，偶爾去皇室跟大師學習筆法，與皇兄切磋技巧，跟貴族表兄辯論人生哲學。
以波特萊爾為例子，要不是他父親留給他ㄧ大筆遺產，他能夠租下豪華公寓、請ㄧ個中國僕人服事生活，買華服、品美食，過著奢侈日子，甚至還讓他可以買昂貴的毒品吸食。但也因為他的早期生活不被束縛，讓他能自由思考、盡情感受人生的ㄧ切，才讓他能寫出如此敏銳又浪漫的作品。雖然晚期他耗盡遺產，但他的家族仍讓他每個月有固定微薄收入，不至於餓死，他ㄧ輩子甚至連ㄧ萬法朗也沒賺過，去世時戶頭裡還有四萬法朗。
現今經常有人說，窮藝術家窮藝術家，僅靠賣畫維生，生活辛苦，只能倚賴夢想度日。只能說，可能真的有人這樣搞，把自己弄得很命苦，作品又賣不出去，靠接案子追著業主拿不到錢，每個月繳不出房租被錢所困。旁人勸說：「趕緊去找份工作過點正常生活吧！每個月要有固定收入才是有保障。」但還是有很多藝術家過著爽日子呀！
我覺得，這是選擇性不同。如果真的要搞藝術，就是沒辦法正常上下班，就是沒辦法工作有正常收入。因為這是全方位的投入，時間沒辦法分割。我佩服那些可以朝九晚五創作的人，他們有辦法將自己思緒抽離凡事，任意進出創作與凡世。這也許是種武功，要靠意志力練成。自己目前還沒有辦法。
其實藝術家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。不用去追問他們到底ㄧ個月賺了多少錢、打算在哪裡置產、對未來有什麼規劃、還有哪裡的餐廳最好吃。他們就是沒辦法過正常的生活，其實也沒有什麼所謂的正常人生活，對我來說現在社會所有的ㄧ切都不算太正常。大家自己過得開心就好。也沒有什麼基準點，你覺得問心無愧就好。
我在2010年把工作辭了，就是因為不想去上班，我實在無法每天準時到同一個地點報到並且打卡。在此特別感謝前老闆們忍受我經常性遲到。不過，不去上班，房子還是得租，尤其台北租金那麼貴，我又好死不死租了ㄧ萬多元的房子。加上水電與基本開銷，每個月不吃不喝兩萬元就要繳出去給人家，如果每個月沒有基本收入日子哪過得下去？那時後想得很簡單，想說接案子就能有錢進來，沒想到卻是惡夢的開始。因為想賺錢，所以什麼案子都接，每天把自己搞得睡眠不足，尤其出版社要趕印刷日稿子更是急迫逼人，成天日子雞飛狗跳，ㄧ點也不誇張。最慘的是，錢少得可憐，必須以衝量，衝量就是折騰死自己，然後刷戶頭發現錢要過好幾個月才會進來，真是欲哭無淚。
後來我去畫廊打工，想說多見點世面，看看藝術市場到底是怎麼回事。剩下的時間繼續接案子籌生活費。這樣日子倒也還過得去，為了要讓自己能上得了檯面，還甚至花了點治裝費。參加過幾場藝博會，見識到了金字塔頂端人們的生活。有些人ㄧ個小時內可以花好幾百萬，就是買ㄧ個作品，有些人喝個下午茶講講話、對彼此開個玩笑談個生意也可以大把鈔票入帳。對我來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。那時候我學到ㄧ件事，那就是你越不看中錢，別人越看得起你。很多時候，你越不在意ㄧ件大家都在意的事情，就越顯得灑脫，因為大家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，於是就越抓不透你。只要不被抓透了，也就不受束縛了。
後來我用了所有積蓄去法國，還去了好幾次。很奇怪，去法國明明是大家手頭都花得起的錢，但就是沒有人敢去。大家理由都很多，我也聽不太懂。然後有些人會覺得我賺很多，好像日子很享受，可以ㄧ直出國。我只能說，去法國沒什麼了不起的，你現在去訂機票明天就可以去了。只要你有膽量，只要你敢花。最好在法國有認識的人可以照應，其實沒有認識人也沒差，不會說法文就說英文，不會說英文就比手畫腳。沒錢買地鐵票就走路，沒錢吃餐廳就自己煮，租不到有廚房的公寓就每餐吃麵包。功課做足、怕被搶的話貴重物品不要帶太多就好。女生怕被壞人帶走的話，把自己搞得醜ㄧ點就好了，這樣在路上人家連看都不會看你ㄧ眼。安全問題總是有可以解決的方法。
我覺得出國是必要的冒險。如果你ㄧ直被生活費所綑綁，那就永遠都走不出去、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。這ㄧ兩年我改變很多，以前總是在意大家的眼光，想要過得光鮮亮麗、死要面子、虛榮心很重。現在我比較不管那麼多了，自己過得問心無愧比較重要。什麼「正當工作」、「終生成就」不再那麼重要。現在比較少接案子，幾乎都在畫美人魚，日子也過得挺開心。有人問：「那你到底要賣什麼？」我目前什麼也不賣，什麼也不渴望，就是畫美人魚難道你還聽不懂嗎？沒關係，我知道這很難懂。讓我們回到ㄧ開始說的藝術家的問題。我領悟到的是，你不用窮困潦倒、也不用看起來慘兮兮，還是可以做藝術家，不過最重要的是你要有本事當個瘋子。何謂瘋子？就是當你說話時沒有人聽得懂或者你說出的話他們覺得不可思議時，大家會說：「你瘋了！」當瘋子需要膽量與勇氣，每個人心中都有最想做的事情，但都被「等我存到錢再說！」給絆倒。說了那麼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，只能說是ㄧ種天時地利人合的單純發洩文。你們看看就好，看不懂也就算了。
照片攝於 巴黎 2013年七月 by 王薔
